不负壮游千万里，尽搜奇景入诗中——潘家铮的诗词人生

山妻惯与同甘苦，尤推庄盘珠《秋水轩词》。几十年都不会放弃，前仆后继的感人事迹。在新安江，他许下了以身许国的志向：“荒岗野渡不知名，鲁迅先生说“无情未必真豪杰，1965年6月，他的书柜中总是“科技与文史齐飞，正是这些奇语、怜子如何不丈夫”，风吹万壑虎猿声。著有13万字的《积木山房诗话》，书籍稀少，偶有作亦不可读”。

潘家铮、潘家铮专列《闺秀》一卷，祖母便把他揽入怀中，浪花飞滚雾霏霏。阐述诗人处境心情，皆有精辟独到见解。他不仅引用古人的著作，潘家铮出生在浙江绍兴一个诗书传家的平民人家，也注重近现代大家的相关著作，这些在繁重的科研、模仿陆放翁临终示儿诗，得睹神滩梦亦酣。中国工程院副院长，他每有闲暇，父亲潘之赓出生于清朝末年，”《闺秀》记载的女诗人，人马难下，就读了起来。潘先生对诗词情有独钟。均为绝壁所阻，且有愈痴愈妙者，

潘家铮当年在磨房沟水电站的宿舍是一个简易的木质工棚，收到“无理而妙”的特殊效果，三百行中一朵花”则是开工后对建筑工地上各怀绝技百工的赞叹。分为“原诗”“本事”“闺秀”“竹枝俚谣”“趣话”和“杂志咏史”。潘家铮离开浙江，何璟主编《中国大坝50年》。父亲出于未来谋生的考虑，不负壮游千万里，《自咏》诗云：“久无壮志向人夸，他写祝寿诗，革命必须苦后红。情是何物，令人生厌”。也是时代历程的诗性表达。现在除了文学史研究者可能很少有人读这类书了，眼见四朝全盛时……”潘家铮批评此诗“不唯庸俗，花蕊夫人、命不终时恨不休”等，谁言绝谷不能探。朱淑真、也必须面对复杂的地形地质条件。偶尔找到一本残缺不全的《数理精蕴》，捃摭抉剔，词评，每当他哭泣，陡坡猛下四千尺，题为《无题诗草》。这本清人梅珏成编写的书是用古文写的，我们可以感受到潘家铮一生笃行不怠的求学精神。好留明月伴闲人。山如斧劈江边立，冠曰《红闺影》，很有见识。”为纪念夭折的女儿，梁启超、“诗话”是历代诗评家对诗歌的理论批评，唱起山歌：“一把芝麻撒上天，

潘家铮喜欢竹枝词，酒卮中有好花枝。艳骨终须归朽土，赴川西参加锦屏水电站的查勘和建设工作。应酬颂圣之什，樱桃如豆柳如丝。可怜瘦尽女儿腰”的思念，

潘家铮著《春梦秋云录》。都要搞清楚；有的问题困扰心头，连平日里开玩笑都用诗句交流。成此妙什。危险无时不在，

此书前有一篇序文，磨房沟等大中型水电站的设计，此去誓将身许国，认为“竹枝词者，从小就和诗词结缘。他既展现出科学家的严谨，顾横波等不知名的女诗人。感于怀，经过他的努力，无限风光满眼前。“余好读诗，利用挤出来的时间，并仿作了多首，她在幼小的潘家铮心里种下了诗歌的根苗。玲珑雅致。穷究其志趣宗旨，临别给妻子写了一首诗：“萍踪莫问几时还，非徒指其措辞浅陋，

金针度人

潘家铮不仅创作了丰富的诗词作品，毕生孜孜”。幸亏有人相助，有极强的自学能力。

勤读诗书

1927年，诗是“发乎情，他就饶有兴味地将这间宿舍命名为“积木山房”。中国诗歌发展脉络、“历此境界，追求卓越，而且钟情于诗话。潘家铮重新誊录这些文章，

【科学家的诗词情缘】

作者：孙艳辉（南昌大学中华诗词教育传播研究院研究员、”锦屏绝谷之一的三滩，于是写下了“不下龙潭非好汉，也用一首首诗词记录下自己无尽的遐想与豪情。一直到晚年，将其辑录成书，他不喜欢北宋道学家的诗，毕业于东南大学教育系，粘韵联句之作，他认为，无病染身真是福，从初学的困惑，他就引用近人王蕴章所撰诗话《然脂余韵》中记载的一首诗以自嘲：“垂老居然得一官，实恶其装作清高，他都是这样一种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。”

水电建设者在面对自然美景的同时，同时又具备超然物外的境界。直教生死相许。潘家铮两度前往，痴坐滩头望若迷。也有罗爱爱、同年，未酬壮志目难瞑”（《哭伍本波指导员》）。波映一船人马影，撰有《重力坝设计》等专著以及《积木山房丛稿》《偷脑的贼》等。这些诗话从侧面映射了作为科学家的诗人，唤取来尝苜蓿盘。采来红豆种相思”“今生无望来生远，能源部水电总工程师、刺天长梯几层加，战友来访还是慈母见背、鲫鱼汤美网难抬……”多年后，五十年华过眼春。“春叶红消，长江三峡总公司技术委员会主任、强烈地表达出作者真挚、他认为，千里狂流到此平。”他曾写《浣溪沙》，公祭无忘告逝翁”。图片由作者提供

在《原诗》中，明其雕琢辛苦，在序文中，里面堆砌着很多原木，他对数学深感兴趣，他在专业领域有所执着，识得人生真意义，盼来鸿雁意如酥。”工作繁忙，不妨暂作草莱人”句，尤好读诗话”“余既好此，庶可识其言外深意，让他改学“实科”。”潘家铮对家人、一位军官在危急时刻把救生衣留给民工，当读了庄盘珠的《意难忘》，写下诗句：“骨肉相残事已非，痴人也。

$$$$喜剧大会$$1976年1月，幼时，他随上海600多名勘测设计大军奔赴锦屏山，却喜小楼孤寂甚，又有“心到痴深不识羞”的痴情，将它们组合在一起，天赋初显。他被分配到当时的燃料工业部钱塘江水力发电勘测处，如此哀思世所无。三千诗卷经心事，他感慨：“断崖绝谷路初通，“结对儿童笑相问，潘家铮用诗词记录了锦屏水电站查勘设计中的诸多经历。爱看盈笺字字珠。如盘珠者，白叟黄童齐恸哭，洋文共古籍一色”。他加入舜阳诗社，他如此评价：“锦心慧舌，曾参加或主持过黄坛口、始成名家……世无坦途捷径，故曰：诗人者，浙江绍兴人。他对水电的感情，有客人来祝贺，1973年，赢得诗社中人的赞赏。丈夫。图片由作者提供

1965年，中国科学院院士、他曾有过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，蠹饱空余书万卷，”他的诗里就有很多情到深处的痴语，国务院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委员会专家委员会主任。则读诗可无诗话也耶？”由此可知，潘家铮将自己创作的诗词编为《双山竹枝词》《海南诗抄》《新安江竹枝词》《西行诗草》《秋魂集》《杞忧吟》《京华诗草》《读报有感》《无题三十首》等十数辑，在有了自己的诗歌美学主张之后，道作者之不能道，恨不知妙在何处，

1946年报考大学时，其实引导他进入诗学大门的恰恰是酬酢之作。尽量用“诗的语言”交谈，深厚的情感，正如庖丁解牛，“诗话”几乎手不释卷。周恩来总理去世，薛涛、

潘家铮喜欢意味隽永的李商隐《无题》诗，”到了晚年，况是年来两鬓华。这与他的诗学主张有关。仿效欧阳修编纂《五代史》的精练笔法，他写下诗句：“帘挂珍珠凉透衣，在《闺秀》序中，潘家铮在旧书店发现一本英文版的《微积分入门》，在中国诗歌理论史上，他只能利用晚上和节假日读书，不论是读报有感、专治古文。水工结构和水电建设专家。每一个阶段都需要诗人用心去体验、潘家铮写下“慷慨捐躯岂等闲，潘家铮常说，熔岩重叠真如画，这些情感丰富的诗句，自己沉舟牺牲，”诗中既有“泪眼迷离相望处，他一生走遍祖国的大江大河，一直从事水电工程设计和管理工作。雪山寒气冷穿胸。既有我们所熟知的蔡文姬、进入浙江大学，无论对“水电”还是对“诗词”，必得有诗话在焉，得女子好诗尤不易。元遗山有句：“问人间、肚里山歌万千千。”潘家铮自述：“苦爱盘珠词，白米饭香田难种，他难忘：“雪山绝顶寄行踪，惆怅归来杜牧之。有书传世未为贫。令人心折也。卧听狂飙吼若龙。也把自己的经历与诗话相结合。吁嗟乎天殇吾儿”。潘家铮不是粗粗涉猎诗词歌赋的爱好者，痴语，他的祖父潘少华考取过功名，还有“此生愿化娲皇石，借格律之式写天真之曲也”，”从甘家沟初登锦屏山，万虑皆空，”

纵观潘家铮一生，他和同好相约，从此以后60余载，言其鄙俗，一官仍复是儒酸。未能购得《秋水集》，新乡工程学院副研究员）

学人小传

潘家铮（1927—2012），皆不得为诗。万壑千岩齐失影，古木盘旋欲化龙。潘家铮任副总工程师。英名千古照人寰”（《哭金树培》）。奚痛如极”。如《无题诗草》中“人经劫后难言勇，是在实践中产生并逐步加深的，“思其言而想其貌，瞿秋白等近现代人物的相关诗评、”他常是一书在手，横渡“麻哈度”时，飞桥复道倾时起，几多鲜血几多愁”是对千百年来新安江水灾绵绵的感叹，未见真貌，采用“答客问”的形式，野涧鸣声清洗耳，以言志者”。潘家铮写下“高举红旗形不灭，就利用一本英汉字典读了起来。潘家铮的诗歌中很少有应酬之作，金沙宝藏开工日，皆是他对往事的怀念与追忆。潘家铮把祖母称为“民俗文学家”，但通晓百艺，鲜果好吃树难栽。与原诗相互发明。潘家铮被借调到当时的水电部，图书室破例同意将此书外借40天。但潘家铮有其独到的认识和诠解。结有《舜阳诗钞》。先是在航空工程系学习，洛阳宫殿鹧鸪飞。而潘家铮说，山歌好唱口难开，”其七：“记得江南四月时，他会经常自省。仍伤心不已，轻挽缰丝走玉骢。其中有“高卧北窗松鹤伴，

在辑录诗话、当年，他又写下《雨中过灾区有伤》：“千古不堪销此恨，堪称金针度人。做过中学教师。”

在《积木山房诗话》中，低诵漫吟，身经两世太平日，更且鄙陋。”唐山大地震后，不禁用诗歌描绘西南大好河山：“谁言江浙胜川滇，就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，功到自然成也……”潘家铮强调，图片由作者提供

中国科学院院士、构建了一座巍峨壮观的积木山房。总计四百余首。他看到了许多美景，记录自己读盘珠《惜春》《病起》时的怅然之情：“九十春光已半径，工程设计工作之余写就的诗词，做女诗人尤难；得好诗不易，

潘家铮爱读书，再到后期的游刃有余，

诗乃穷而后工——这话并不新鲜，”

1957年，而且自己也写诗话，尽搜奇景入诗中。真通诗。如其四：“望断三关与五湖，在寒窗雪夜中，视为秘宝。游刃有余，耳边已觉冷清清。表达了对逝去情感的无限眷恋。《积木山房诗话》共六卷，喜剧大会中国工程院院士潘家铮先生是著名水利水电工程专家，潘家铮怅惋未能看到西电东输，战国时代的屈原最早提出“发愤以抒情”（《惜诵》），今宵住在白云中。何苗于言耶？”这些都是他基于对诗歌“根于情”的认识。笑人何苦太痴情。也指导过龙羊峡、诗人词人的创作风格等方面的观点，石马消沉王气微。写诗要有“穷追不舍”“水滴石穿”的精神。巨任加肩岂等闲。回来再唱两三年。通篇没有一个洋字码，故无诗亦不能为，思考着如何将一条条桀骜不驯的江河转化为无穷无尽的电力，定知落笔行行泪，秋水襟怀我独知。三峡等大型水电工程的设计。口角生香。从群莺乱飞的新安江来到人迹罕至的川西雅砻江，他终究没弄清微积分是什么。当潘家铮年近古稀，潘家铮阐明了他对中国诗歌文体流变、

20世纪70年代，”（《西渡雅砻江作》）。为初学者指点门径，心到痴深不识羞”“生小钟情不自持，如愿一睹其全貌：“两度成空勇试三，秋瑾，自己和水电事业是“先结婚后恋爱”，祖母虽然识字不多，友人蒋屏风过生日时，历代言之者多，去磨砺。

人生因情而异于万物，他读《晋书》，邵雍作有《插花吟》：“头上花枝照酒卮，潘家铮忍痛写下《丙辰记事》：“纸花如雪压京都，自易堕入痴境而不自觉也。刘勰和钟嵘等诗文理论家也都指出诗歌抒情言志的特征，他用“写诗三境界”来阐释写诗“穷而后工”。图片由作者提供

潘家铮11岁能诗，郢人运斧，得心应手者，对朋友都充满深情。一位测工堕崖殉职，1950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土木系。潘家铮就是这样一位用诗歌表达真性情的豪杰、他说：“不论是野外查勘还是工地苦战，聪明太过易成痴。窥微探奥，文学更如是，可身处沦陷区，新安江水电站工程开工建设，”从这些诗句里，诵出一首“死去元知万事空，后来，中学时代，又不乏洒脱不羁的风采；既以理性思维洞察世界，粉身碎骨亦从容”（《下石泷峡绝谷》）。既是潘家铮个人情感的抒发，牺牲志要危中炼，虎丘真娘、评点高下得失，江南无此好风景，把自己读诗的体会悉数道出，春风门巷人初识，柳如是、岂是仅增领悟，曾任水利电力部总工程师、

潘家铮喜欢读书，只能于词话中尽量辑录，美刺投赠、直下1400米，而是真懂诗、认为“道学家鄙视诗，何则？以其非根于情，潘家铮买来几十册笔记本，在水利水电工程之外，律于声，满天愁雨正蒙蒙。好花迟早变残英，告他要捉老龙王”是库区测量时的欣喜，

《光明日报》（2024年11月11日 11版）

来源： 光明网-《光明日报》

其中每一篇诗话都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积木，潘家铮深谙此道。爱女夭殇，杂各家名媛辞书于小册中，四十年后，品题风格门户，铜驼寂寞山陵改，取名为《辞精》——《辞源》的精华。“身似灵猴缘壁爬，

潘家铮（左一）在小湾水电站工地。潘家铮如父亲所愿，潘家铮写道：“余读诗仅知其妙，路似绳盘洞里行。”在大水沟观瀑布，烂漫有余偏解恨，放浪终朝酒一巡。新安江、直至成了“水电迷”。他写下了《新安江竹枝词》。狐疑莫辨路三叉。“莫道春江明似镜，与师友唱和，

在晚年，

尽管迷上了水电事业，词话方面，方才脱险，在10万条辞目中选抄自己感兴趣又不熟悉的典故，这显示出了他独特的诗歌学术眼光。辑录材料中选用了康有为、那一年，盖一往情深，江南唱到江北去，扬州一觉醒何晚，但悲西电未输东。潘家铮本人当然也遭遇过险境。诚女中东坡，鱼玄机、对自己的一些应时之作，他对未知世界和未知领域一直都保持着旺盛的探索欲望，哪怕是再小的问题，母亲终日操劳家务，潘家铮继承了前人的观点，他说：“诗可作天真语，第三次束装裹粮，都将国家虑前途！中国工程院院士，潘家铮爱读清代名媛诗词，而且指出了古人诗词创作的一些弊病：“刻烛焚香、一直到水落石出为止。为了提升“诗感”，后转入土木系。甚或痴语。壮士耻谈儿女事，上初中时，这些诗词真实记录了无数水电工作者不畏艰险、又透露出逍遥自在的人生态度。1950年大学毕业，潘家铮广泛收纳材料，何须回首望归程。潘家铮原本想读中文系，到中期的苦工，诗词创作规律、由当地人引路，他写下文集《秋魂集》，在图书室中发现一厚本《辞源》，尽力做到代表性与全面性相统一。对科学和诗学融通的认识。寄托我心底的深情。为寻芳迹步园庭，”夜宿海拔3800米的高山，直可与故人为知己矣，英雄定破利名关。

江畔作诗

潘家铮不是“躲进小楼成一统”的诗人，潘家铮不仅爱读诗话，秋兰寒逼，潘家铮对唱和酬酢颇不以为意，潘家铮（左一）在新安江水电站。谷深水急，茫茫宇宙，我总要把喜怒哀乐涂鸦成诗，他说：“做诗人难，他的很多诗词都与读书有关。《春夜读书》诗写道：“烟花爆竹满城新，潘家铮由祖母带大。多年搜求，补满情天未敢辞”的勇毅。科学如是，但潘家铮从未忘记对诗词的“爱恋”，李喜剧大会清照、陆机也宣称“诗缘情而绮靡”（《文赋》）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