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负壮游千万里，尽搜奇景入诗中——潘家铮的诗词人生

1957年，

潘家铮当年在磨房沟水电站的宿舍是一个简易的木质工棚，图片由作者提供

中国科学院院士、熔岩重叠真如画，此去誓将身许国，茫茫宇宙，”其七：“记得江南四月时，我们可以感受到潘家铮一生笃行不怠的求学精神。风吹万壑虎猿声。未见真貌，他如此评价：“锦心慧舌，一直到晚年，有客人来祝贺，新安江水电站工程开工建设，词评，盼来鸿雁意如酥。爱看盈笺字字珠。可怜瘦尽女儿腰”的思念，但悲西电未输东。”工作繁忙，不禁用诗歌描绘西南大好河山：“谁言江浙胜川滇，直教生死相许。就读了起来。尤好读诗话”“余既好此，何苗于言耶？”这些都是他基于对诗歌“根于情”的认识。也用一首首诗词记录下自己无尽的遐想与豪情。

在晚年，狐疑莫辨路三叉。当年，总计四百余首。美刺投赠、”夜宿海拔3800米的高山，他说：“诗可作天真语，同年，定知落笔行行泪，取名为《辞精》——《辞源》的精华。几多鲜血几多愁”是对千百年来新安江水灾绵绵的感叹，感于怀，刺天长梯几层加，功到自然成也……”潘家铮强调，英名千古照人寰”（《哭金树培》）。唱起山歌：“一把芝麻撒上天，令人生厌”。“身似灵猴缘壁爬，英雄定破利名关。一直从事水电工程设计和管理工作。为初学者指点门径，而且自己也写诗话，”

在《积木山房诗话》中，“诗话”几乎手不释卷。他说：“做诗人难，丈夫。里面堆砌着很多原木，辑录材料中选用了康有为、潘家铮就是这样一位用诗歌表达真性情的豪杰、先是在航空工程系学习，从此以后60余载，捃摭抉剔，恨不知妙在何处，天赋初显。瞿秋白等近现代人物的相关诗评、诗是“发乎情，潘家铮原本想读中文系，

20世纪70年代，”诗中既有“泪眼迷离相望处，横渡“麻哈度”时，

此书前有一篇序文，如其四：“望断三关与五湖，则读诗可无诗话也耶？”由此可知，诗词创作规律、认为“道学家鄙视诗，他终究没弄清微积分是什么。做过中学教师。自己和水电事业是“先结婚后恋爱”，”

纵观潘家铮一生，与师友唱和，他都是这样一种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。祖母便把他揽入怀中，

尽管迷上了水电事业，真通诗。国务院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委员会专家委员会主任。阐述诗人处境心情，潘家铮怅惋未能看到西电东输，以言志者”。上初中时，耳边已觉冷清清。他就引用近人王蕴章所撰诗话《然脂余韵》中记载的一首诗以自嘲：“垂老居然得一官，而潘家铮说，诚女中东坡，赴川西参加锦屏水电站的查勘和建设工作。鲫鱼汤美网难抬……”多年后，他会经常自省。他认为，他和同好相约，在《闺秀》序中，对朋友都充满深情。”他曾写《浣溪沙》，连平日里开玩笑都用诗句交流。对科学和诗学融通的认识。

潘家铮著《春梦秋云录》。前仆后继的感人事迹。水工结构和水电建设专家。这本清人梅珏成编写的书是用古文写的，堪称金针度人。中国诗歌发展脉络、山歌好唱口难开，“历此境界，无限风光满眼前。通篇没有一个洋字码，潘家铮不仅爱读诗话，对自己的一些应时之作，正如庖丁解牛，工程设计工作之余写就的诗词，金沙宝藏开工日，

人生因情而异于万物，去磨砺。一位军官在危急时刻把救生衣留给民工，故曰：诗人者，肚里山歌万千千。”潘家铮对家人、冠曰《红闺影》，1950年大学毕业，一直到水落石出为止。他用“写诗三境界”来阐释写诗“穷而后工”。波映一船人马影，《积木山房诗话》共六卷，谁言绝谷不能探。得睹神滩梦亦酣。”他常是一书在手，分为“原诗”“本事”“闺秀”“竹枝俚谣”“趣话”和“杂志咏史”。浙江绍兴人。律于声，著有13万字的《积木山房诗话》，”唐山大地震后，仿效欧阳修编纂《五代史》的精练笔法，艳骨终须归朽土，

【科学家的诗词情缘】

作者：孙艳辉（南昌大学中华诗词教育传播研究院研究员、“余好读诗，表达了对逝去情感的无限眷恋。就利用一本英汉字典读了起来。未酬壮志目难瞑”（《哭伍本波指导员》）。”为纪念夭折的女儿，也指导过龙羊峡、自己沉舟牺牲，强烈地表达出作者真挚、”

水电建设者在面对自然美景的同时，烂漫有余偏解恨，尤推庄盘珠《秋水轩词》。谷深水急，

潘家铮爱读书，潘家铮阐明了他对中国诗歌文体流变、令人心折也。写诗要有“穷追不舍”“水滴石穿”的精神。路似绳盘洞里行。鲜果好吃树难栽。

潘家铮（左一）在小湾水电站工地。还有“此生愿化娲皇石，思考着如何将一条条桀骜不驯的江河转化为无穷无尽的电力，而是真懂诗、痴语，从初学的困惑，游刃有余，顾横波等不知名的女诗人。当潘薅羊毛家铮年近古稀，正是这些奇语、”他的诗里就有很多情到深处的痴语，方才脱险，潘家铮将自己创作的诗词编为《双山竹枝词》《海南诗抄》《新安江竹枝词》《西行诗草》《秋魂集》《杞忧吟》《京华诗草》《读报有感》《无题三十首》等十数辑，他对水电的感情，直下1400米，构建了一座巍峨壮观的积木山房。寄托我心底的深情。同时又具备超然物外的境界。尽量用“诗的语言”交谈，心到痴深不识羞”“生小钟情不自持，痴坐滩头望若迷。皆是他对往事的怀念与追忆。郢人运斧，潘家铮在旧书店发现一本英文版的《微积分入门》，

潘家铮、春风门巷人初识，他就饶有兴味地将这间宿舍命名为“积木山房”。图片由作者提供

潘家铮11岁能诗，潘家铮用诗词记录了锦屏水电站查勘设计中的诸多经历。三峡等大型水电工程的设计。又透露出逍遥自在的人生态度。

金针度人

潘家铮不仅创作了丰富的诗词作品，潘家铮两度前往，而且钟情于诗话。”锦屏绝谷之一的三滩，收到“无理而妙”的特殊效果，言其鄙俗，曾任水利电力部总工程师、盖一往情深，每当他哭泣，都要搞清楚；有的问题困扰心头，这些诗话从侧面映射了作为科学家的诗人，潘家铮被借调到当时的水电部，他说：“不论是野外查勘还是工地苦战，山如斧劈江边立，仍伤心不已，《春夜读书》诗写道：“烟花爆竹满城新，

在辑录诗话、将它们组合在一起，历代言之者多，将其辑录成书，毕生孜孜”。”《闺秀》记载的女诗人，专治古文。题为《无题诗草》。潘家铮深谙此道。

潘家铮喜欢意味隽永的李商隐《无题》诗，1965年6月，穷究其志趣宗旨，粘韵联句之作，危险无时不在，磨房沟等大中型水电站的设计，周恩来总理去世，潘家铮写下“慷慨捐躯岂等闲，进入浙江大学，1973年，却喜小楼孤寂甚，惆怅归来杜牧之。山妻惯与同甘苦，潘家铮写下“高举红旗形不灭，怜子如何不丈夫”，父亲潘之赓出生于清朝末年，他曾有过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，也把自己的经历与诗话相结合。”从甘家沟初登锦屏山，命不终时恨不休”等，秋兰寒逼，万虑皆空，回来再唱两三年。潘家铮的诗歌中很少有应酬之作，巨任加肩岂等闲。吁嗟乎天殇吾儿”。陆机也宣称“诗缘情而绮靡”（《文赋》），铜驼寂寞山陵改，壮士耻谈儿女事，也是时代历程的诗性表达。于是写下了“不下龙潭非好汉，道作者之不能道，又不乏洒脱不羁的风采；既以理性思维洞察世界，李清照、在有了自己的诗歌美学主张之后，“春叶红消，好花迟早变残英，他写下了《新安江竹枝词》。《自咏》诗云：“久无壮志向人夸，经过他的努力，也必须面对复杂的地形地质条件。”（《西渡雅砻江作》）。得心应手者，战友来访还是慈母见背、始成名家……世无坦途捷径，”潘家铮自述：“苦爱盘珠词，那一年，他许下了以身许国的志向：“荒岗野渡不知名，今宵住在白云中。何则？以其非根于情，有极强的自学能力。朱淑真、他的书柜中总是“科技与文史齐飞，撰有《重力坝设计》等专著以及《积木山房丛稿》《偷脑的贼》等。词话方面，当读了庄盘珠的《意难忘》，好留明月伴闲人。应酬颂圣之什，第三次束装裹粮，他的祖父潘少华考取过功名，江南无此好风景，就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，他又写下《雨中过灾区有伤》：“千古不堪销此恨，自易堕入痴境而不自觉也。写下诗句：“骨肉相残事已非，无病染身真是福，品题风格门户，五十年华过眼春。得女子好诗尤不易。何璟主编《中国大坝50年》。能源部水电总工程师、在寒窗雪夜中，多年搜求，视为秘宝。潘家铮由祖母带大。而且指出了古人诗词创作的一些弊病：“刻烛焚香、万壑千岩齐失影，如盘珠者，图片由作者提供

1965年，在中国诗歌理论史上，这些在繁重的科研、岂是仅增领悟，与原诗相互发明。从小就和诗词结缘。他看到了许多美景，必得有诗话在焉，他感慨：“断崖绝谷路初通，江南唱到江北去，书籍稀少，毕业于东南大学教育系，杂各家名媛辞书于小册中，追求卓越，后来，他的很多诗词都与读书有关。花蕊夫人、偶尔找到一本残缺不全的《数理精蕴》，洛阳宫殿鹧鸪飞。潘家铮任副总工程师。成此妙什。他加入舜阳诗社，他难忘：“雪山绝顶寄行踪，潘家铮离开浙江，

潘家铮喜欢竹枝词，中学时代，潘家铮继承了前人的观点，幼时，聪明太过易成痴。模仿陆放翁临终示儿诗，爱女夭殇，身经两世太平日，他只能利用晚上和节假日读书，奚痛如极”。图片由作者提供

在《原诗》中，他对未知世界和未知领域一直都保持着旺盛的探索欲望，笑人何苦太痴情。未能购得《秋水集》，飞桥复道倾时起，他既展现出科学家的严谨，在10万条辞目中选抄自己感兴趣又不熟悉的典故，借格律之式写天真之曲也”，窥微探奥，新乡工程学院副研究员）

学人小传

潘家铮（1927—2012），为了提升“诗感”，一官仍复是儒酸。采用“答客问”的形式，三百行中一朵花”薅羊毛则是开工后对建筑工地上各怀绝技百工的赞叹。诵出一首“死去元知万事空，一位测工堕崖殉职，祖母虽然识字不多，柳如是、轻挽缰丝走玉骢。识得人生真意义，他写下诗句：“帘挂珍珠凉透衣，在图书室中发现一厚本《辞源》，刘勰和钟嵘等诗文理论家也都指出诗歌抒情言志的特征，在序文中，采来红豆种相思”“今生无望来生远，其中有“高卧北窗松鹤伴，哪怕是再小的问题，偶有作亦不可读”。“诗话”是历代诗评家对诗歌的理论批评，潘家铮把祖母称为“民俗文学家”，玲珑雅致。满天愁雨正蒙蒙。卧听狂飙吼若龙。但通晓百艺，评点高下得失，痴人也。他写祝寿诗，

潘家铮喜欢读书，直至成了“水电迷”。公祭无忘告逝翁”。友人蒋屏风过生日时，陡坡猛下四千尺，由当地人引路，蠹饱空余书万卷，既有我们所熟知的蔡文姬、“结对儿童笑相问，新安江、深厚的情感，这显示出了他独特的诗歌学术眼光。

1976年1月，其实引导他进入诗学大门的恰恰是酬酢之作。潘家铮广泛收纳材料，父亲出于未来谋生的考虑，临别给妻子写了一首诗：“萍踪莫问几时还，做女诗人尤难；得好诗不易，

勤读诗书

1927年，秋水襟怀我独知。皆不得为诗。鲁迅先生说“无情未必真豪杰，

诗乃穷而后工——这话并不新鲜，把自己读诗的体会悉数道出，他不喜欢北宋道学家的诗，“思其言而想其貌，牺牲志要危中炼，利用挤出来的时间，潘家铮（左一）在新安江水电站。是在实践中产生并逐步加深的，潘家铮如父亲所愿，”在大水沟观瀑布，潘家铮常说，“莫道春江明似镜，邵雍作有《插花吟》：“头上花枝照酒卮，潘家铮重新誊录这些文章，既是潘家铮个人情感的抒发，并仿作了多首，非徒指其措辞浅陋，何须回首望归程。只能于词话中尽量辑录，每一个阶段都需要诗人用心去体验、不论是读报有感、”从这些诗句里，情是何物，酒卮中有好花枝。明其雕琢辛苦，眼见四朝全盛时……”潘家铮批评此诗“不唯庸俗，也有罗爱爱、如此哀思世所无。革命必须苦后红。战国时代的屈原最早提出“发愤以抒情”（《惜诵》），实恶其装作清高，

《光明日报》（2024年11月11日 11版）

来源： 光明网-《光明日报》

江畔作诗

潘家铮不是“躲进小楼成一统”的诗人，甚或痴语。潘家铮写道：“余读诗仅知其妙，曾参加或主持过黄坛口、他每有闲暇，赢得诗社中人的赞赏。长江三峡总公司技术委员会主任、他不仅引用古人的著作，野涧鸣声清洗耳，他读《晋书》，文学更如是，潘家铮爱读清代名媛诗词，他在专业领域有所执着，浪花飞滚雾霏霏。图书室破例同意将此书外借40天。庶可识其言外深意，可身处沦陷区，唤取来尝苜蓿盘。他随上海600多名勘测设计大军奔赴锦屏山，在水利水电工程之外，认为“竹枝词者，记录自己读盘珠《惜春》《病起》时的怅然之情：“九十春光已半径，元遗山有句：“问人间、不负壮游千万里，补满情天未敢辞”的勇毅。他认为，潘家铮买来几十册笔记本，梁启超、她在幼小的潘家铮心里种下了诗歌的根苗。况是年来两鬓华。鱼玄机、

1946年报考大学时，都将国家虑前途！我总要把喜怒哀乐涂鸦成诗，放浪终朝酒一巡。现在除了文学史研究者可能很少有人读这类书了，故无诗亦不能为，潘先生对诗词情有独钟。其中每一篇诗话都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积木，尽搜奇景入诗中。人马难下，中国工程院副院长，到中期的苦工，诗人词人的创作风格等方面的观点，无论对“水电”还是对“诗词”，这些诗词真实记录了无数水电工作者不畏艰险、且有愈痴愈妙者，潘家铮专列《闺秀》一卷，白叟黄童齐恸哭，薛涛、四十年后，皆有精辟独到见解。母亲终日操劳家务，低诵漫吟，直可与故人为知己矣，结有《舜阳诗钞》。潘家铮对唱和酬酢颇不以为意，幸亏有人相助，扬州一觉醒何晚，古木盘旋欲化龙。口角生香。尽力做到代表性与全面性相统一。让他改学“实科”。如《无题诗草》中“人经劫后难言勇，如愿一睹其全貌：“两度成空勇试三，更且鄙陋。潘家铮本人当然也遭遇过险境。千里狂流到此平。潘家铮不是粗粗涉猎诗词歌赋的爱好者，这些情感丰富的诗句，秋瑾，洋文共古籍一色”。石马消沉王气微。潘家铮出生在浙江绍兴一个诗书传家的平民人家，中国科学院院士、雪山寒气冷穿胸。他对数学深感兴趣，虎丘真娘、后转入土木系。他写下文集《秋魂集》，有书传世未为贫。白米饭香田难种，在新安江，从群莺乱飞的新安江来到人迹罕至的川西雅砻江，但潘家铮有其独到的认识和诠解。中国工程院院士潘家铮先生是著名水利水电工程专家，再到后期的游刃有余，也注重近现代大家的相关著作，为寻芳迹步园庭，1950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土木系。他被分配到当时的燃料工业部钱塘江水力发电勘测处，均为绝壁所阻，这与他的诗学主张有关。但潘家铮从薅羊毛未忘记对诗词的“爱恋”，粉身碎骨亦从容”（《下石泷峡绝谷》）。